“他就有一个妻子,听说叫什么段白薇的,是个女将,枪法很不错,还没儿子呢.”小王子也没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,只是缓缓说着.“共和军的人物,看来也很有些出类拔萃的.对了,和那个郑昭一块儿来的,还有个法统的人,居然也认识你.”
我诧道:“法统的人?”这回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.我道:“是谁?”
“我也忘了.”小王子抓了抓头皮,看来实在想不起来.我暗自叹了口气,没再说什么.
白薇也来帝都了.我知道她对我有种异样的感情,郑昭也知道,在五羊城时就大为吃醋,所以来帝都才特意打听我在什么地方吧.他是何从景的股肱之臣,何从景对他极为倚重,此番前来雾云城,看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合作又深了一步.不管怎么说,这总是一件好事.
小王子来到地军团后,虽然没什么作为,不过他与陈忠和曹闻道两人混得倒是极熟,反是廉百策,大概还在担心我对他有成见,总不敢与小王子太接近.
休整一月有余,时间已交八月.文侯也来地军团视察了几次,问了我一些地军团近况.每次见到他,我总觉得文侯又憔悴了许多.帝都之乱后,官吏经过一番大清洗,凡是江妃与路翔一党,不是遭贬斥,就是被调任闲官,而文侯手下得力之人尚不足以填补空缺,文侯这段时间也一定累坏了.看着他的样子,我因为帝都之乱中与文侯意见分歧而产生的不满了消除了许多.不管怎么说,文侯手段虽然狠辣,却远远比路翔和江妃一党高明.帝都文校经过这一番动乱,彻底对平民开放,官宦子弟最后的特权也被剥夺,似乎倒是件好事,郡主所说的“新时代”,似乎更近了.
也许,没有文侯这样的权臣,帝国也没救了.医者常说沉疴当下以虎狼药,文侯恐怕就是一剂虎狼药吧.
这一天,我陪着文侯检阅完地军团,自己也累得要命.回到住处,让人烧了水洗了个澡,坐在桌前看着天机法师的《皇舆周行记》.这本书介绍了许多地方的风物特产,有些地方我也去过.只是天机法师在书中所说的“盛产珠玉”或“盛产牛羊”之类的繁华地方,现在却多半已成一片废墟了.
白天文侯和我说起,共和军提出了一个南北夹击的计划.这计划相当大胆,但也确实有效.以往我们和共和军各自为战,总是缺乏呼应,现在帝国军已经在东平城站稳脚跟,共和军也已收复闽榕、广阳二省,只是闽榕省尚有两万余蛇人占住了南安城,死战不退.南安是闽榕首府,城池虽然不算如何高峻,终究也是十二名城之一,共和军屡攻不克,但南安是后防腹地,如果这地方不解决掉,广阳闽榕二省终究不得安宁,因此何从景便让郑昭携来这个计划,要求地军团和水军团助战.文侯权衡之下,觉得此计划虽然也是何从景想利用我们,但南安城确实不可丢失,何从景也答应一旦攻下,南安城可以由帝国控制.闽榕一省是共和军收复的,现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,但南安城如果被帝国控制,那么帝国的势力便可插到五羊城边上了,自然对帝国有利.他想来想去,觉得此事对双方都有利,但要我们出征时尽量保存实力,不要打消耗战.
文侯的心思,郑昭肯定也知道.何从景需要的,也只是让后防安定吧,他现在在往西南一方扩展,已打入南宁省,闽榕安定后,就可以全力经营西南,为将来与帝国对峙做打算了.而何从景的打算也一定在文侯的算计中,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而已.初步定下是八月初出发,邓沧澜的水兵团带我们到东平城后,就分兵两路,地军团从陆路南下,水军团沿海而行,九到十月开始对南安发动攻击.如果顺利,年底前一定要拿下南安城,明年就要开始正式的大反攻.
整个计划就是这样.地军团作为主力作战部队,将十分吃重.我趁现在这个机会多看些南疆地形,到时不至于措手不及.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的是,文侯既然不要我们全力进攻,为什么又要让征调四相军团的大部助攻.我本想问问文侯,但看他高深莫测的样子,又不敢问.文侯虽然说过把我当儿子看待,但我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的,我在文侯心目中,顶多只是一个亲信部将而已.
正看着,书房门口被人敲了敲,我抬起头,道:“进来.”
进来的是我家的一个差人.他躬身行了一礼,道:“将军,外面有辆马车,是来请将军出去.”
马车?我怔了怔.白天文侯刚视察过,也与我长谈过一次,晚上照理不会来叫我了.我道:“是谁?”
“那位大人没有说,只说将军出来便知.”
来叫我出去,居然连车都不下,这人的架子也真够大的.我把那本书收了起来,道:“我去看看.”走出去时,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?难道是白薇?她来帝都也没多少天,今天大概有空,便来叫我么?我有些犹豫,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,她想的一切郑昭全能知道,恐怕会惹出麻烦来.
刚走到门口,却见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大车.这车也没有家徽,看样子只是寻常商贾所乘.我又是一怔,走到门前,道:“在下楚休红,请问是哪一位.”
“楚兄,快上来吧.”
门开了,露出的竟然是张龙友的脸.他现在已是工部主事侍郎,官职不低了,自然可以坐这等大车.我呆了呆,道:“张兄?这么有空么?进来坐吧.”
张龙友笑了笑,道:“不必了,城东新开了一家胜友楼,我们去看看吧.”
我对喝酒并没有多大兴趣,但张龙友这般相邀,倒也不好回绝.我上了车,道:“叫一下薛文亦吧,不知他有没有空.”
我们现在各自都十分忙碌,偶尔才能聚一聚,每次相聚都是四人一起.现在吴万龄跟随毕炜守在东平城,只能把薛文亦叫出来.哪知我刚说出口,张龙友却道:“不用了,今天还有别人在,不要叫他.”
“别人?”我一怔.张龙友算是与人交往很少的,除了我们几个没什么相熟的朋友,我不知道还会有谁在.张龙友只是道:“到了你便会知道,开车.”
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.这车夫驭车之术倒也高明,一路平平稳稳,走得甚快.我心中狐疑,道:“张兄,到底还有什么人?”
“到时你就知道了.”张龙友低着头,低低说着.我觉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,心里也有些疑惑.张龙友以前不算多嘴,但喜怒总是挂在脸上,现在城府越来越深,我总觉得他似乎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,看不清他的真面目.正想着,张龙友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套衣服,道:“楚兄,来,换件衣服.”
我呆了呆,看了看身上道:“怎么?这衣服不成?”平时几个老友小酌,我总是穿一身便服,他拿出的这套衣服也只是件极其普通的衣服,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.张龙友低声道:“换上再说.”
我莫名其妙,脱下外套,穿上他给我的衣服.此时车子驶进一条很黑的小巷子里,忽然停了停,张龙友从车帘缝隙看着外面,低声道:“下去吧.”
胜友楼是城南新开的一家酒楼,我虽然没来过,但名声已如雷灌耳,听说连厕所里都装饰满了雕花板,可是这条小巷子黑漆漆的,根本不像是有个酒楼的样子.我不禁一呆,道:“这是哪里?”张龙友却又低下头,似乎躲开我的目光,道:“快下车吧.”他先行推开门,跳了下去.我满腹狐疑,几乎怀疑这是个要害我的圈套,但还是跟了下去.
刚一下车,张龙友敲了敲一边的一扇小门,门一下开了,张龙友闪身进去,扭头道:“快进来.”一进门,那辆马车却又向前驶去,门也一下关上了.我莫名其妙,道:“究竟是怎么回事?这是哪里?”
黑暗中,张龙友的目光显得十分明亮.他低低道:“有个人要见你.”
这绝不是闲来喝杯酒了.我皱起了眉头,道:“是谁?”张龙友如此神秘,让我忐忑不安.他没抬头,只是道:“见了你就会知道.”
这是个寻常的院落.张龙友带着我走进去,里面黑漆漆地,只点了几支蜡烛,光线十分昏暗.他走到一间屋前,轻轻敲了敲,道:“大人,楚休红将军到了.”
我听他称什么“大人”,心中猛地一跳.难道是文侯?可是文侯叫我来为什么要做得如此诡秘?难道有什么秘事要吩咐我么?只是即使文侯真的有秘事要我做,似乎也不该由张龙友牵线.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张龙友,但张龙友躲开我的目光,把头偏到一侧.这更让我生疑,我伸手要去推门,又有些迟疑,低声道:“究竟是谁?”
张龙友抬起头.烛光昏暗,映得他的脸也闪烁不定.他迟疑了一下,道:“楚兄,天下是何人的天下?”
我也抬起头,心中却升起一股凉意.张龙友这话似有深意,我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他的意思.我心头有些微微地疼痛,声道:“是帝君?”
张龙友眉头一扬,闪过一丝诧异,马上又回复平静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道:“楚兄,不要怪我,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.”
我也不想.只是心头更是一阵阵地绞痛.郡主在世时就担心文侯会太过跋扈而产生不臣之心,那时觉得虽然这一天终究会来,但来得还是太早了些.我低声道:“我懂了.”
张龙友站得笔直,道:“楚兄,现在你要回去还来得及.不过我想让你知道,我为什么要你换衣服.你以为甄砺之对你推心置腹,视若子侄么?其实,你们四相军团的都督每日做些什么都在他耳目的监视之下,所以我才让人穿了你的衣服去胜友楼饮宴.”
文侯在监视我?我呆了呆.虽然我没有发现,但我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.文侯对人绝不会完全信任,当初我赴援符敦城时,在符敦城的所作所为他都了若指掌,自是那里也有他的耳目在.可是,文侯毕竟对我有恩,要我就此反叛他,我也做不出来.我呆呆地站着,只觉脚下似有千钧之重.一切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了.可是我也知道,虽然张龙友说是我要回去还来得及,但如果我转身离去,一定已走不出这个院子.
他是要逼我表明立场了.我看着他,张龙友被我看得转过脸去,一张脸却没一丝表情.我低声道:“张大人,你对我真是恩重如山.”
友情,原来也是这般靠不住的东西.张龙友的脸腾一下涨红了,却没有说话.他官越做越大,却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,以前那个朴实厚道的张龙友已不复存在了.我还想再说几句挖苦的话,却忽然想到当初他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杀人为食之议的情景,心头不由一软,接下来的挖苦话都吞了回去,只是叹道:“张兄,你好自为之吧.”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.
里面只点了两支小蜡烛,有个人正坐在那儿.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袍,又靠墙坐着,整个人都似乎要隐入黑暗.我刚走进门,那人忽然道:“楚将军,把门关上,你坐吧.”
这声音圆润动听,但我耳边却如同响起一个霹雳.这正是帝君!帝君还是太子时,话语中总有些轻佻,但现在声音虽然没有变,却显得极其沉稳.我张了张嘴,也说不出来,只是向前走了两步,跪倒在地,道:“陛下,臣楚休红有礼.”
还没说完,他微微一笑,道:“免礼吧.楚将军,你是我堂妹夫,不必如此多礼.”
帝君尚是太子时,只知寻花问柳,爱好除了女人以外,就是音乐.登基后我也曾谒见过他一次,在朝中他自是一本正经,但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的印像太深了,我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大半年他就变成现在这样子.我低下头,低低道:“微臣不敢.”
他道:“朝中为君臣,现在却只论亲属.妹夫,你坐吧.”
我一坐下来,他已倒了一杯酒,递给我道:“楚将军,这春梨酒是今年的新酿.别的酒越陈越好,这个酒有些不同,新酒才有雪梨果的清香,你尝尝.”
我对酒并无什么嗜好,但帝君亲自为我斟酒,不能不喝.我接了过来,道:“微臣惶恐……”
“跟你说了,不必这样称呼,现在只论亲属.”
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.这酒十分清冽,喝的时候几乎喝不出酒味,一喝下去才感到喉咙口如同烧起来一般.听他说什么“只论亲属”,我不禁苦笑.郡主还活着的话,我才是他堂妹夫,现在却只是个名义上的堂妹夫而已.而帝君叫我来,自然不会是让我喝一杯春梨酒,我已转过了十多个念头,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.
他显然也发现了我脸色的异样,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,叹道:“茵妹巾帼不让须眉,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材,可惜天不假年.楚兄,我们是至亲,还该多走动才是.”
他居然和我称兄道弟了.其实郡主只是帝君的堂妹,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有十多个,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亲,他越这样说,我心中就越发惶恐.我低下头,道:“微臣不敢,微臣只是臣子,岂敢与帝君如此相称.”
他叹了口气,道:“人主与常人岂有异哉?楚将军,你也多虑了.”只是他虽然说我多虑,却已不再和我称兄道弟.听他这样说,我才觉得自在些,低头行了一礼道:“君臣之礼,微臣切切不敢忘.”
与其说我不敢忘君臣之礼,不如说我不想与帝君太过接近吧.帝君叫我过来,做得这般隐密,又瞒过文侯,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,十之八九,他是想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.他可以说是文侯一手扶持上去的,同样,如果文侯哪一天想推他下台,也是容易得很.现在帝国军最精锐的四相军团指挥官,全是文侯的私人,他又军权在握,就算想起兵造反,也是毫无困难.只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向只知醇酒美人的帝君,居然也会有这等想法了.看来,大帝的血脉即使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水,毕竟还在帝君体内奔流着.我被张龙友骗来,实在不想这样表态,心中只是转着念头,希望能含糊蒙混过去.
帝君听我这般说,也垂下了头,喝了口酒.我不知该说些什么,只好也啜饮着杯中的酒.文侯掌握了朝中一切,帝君只能算是个傀儡,而文侯的手段我想起来就要不寒而栗,无论如何都不敢投靠其他人的,即使那人是帝君.我在心底暗自骂着张龙友.张龙友定已成为帝君的私人了,如果我向文侯告密,文侯虽然不会对帝君下手,但张龙友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,说不定就不明不白暴尸街头.只是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.可如果我明说不肯成为帝君班子中的一员,今天恐怕也走不出去,其中利害,我自是洞若观火.
半晌,帝君忽然抬起头,道:“楚将军,普天之下,皆何人之臣?”
我一凛,抬起头来,道:“禀帝君,普天之下,莫非王臣.”
“王者之臣,心属何人?”
我谁也不属,我只是我自己.我想着,忽然一阵烦乱,口中却低低道:“臣之心身,皆属帝君.”
这是套话,除了这等回答也没有其他了.帝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,但这笑意一闪即没,他又叹了口气道:“若茵妹在日,楚将军你说这话,只怕就不会这般犹豫了.”
他一说到郡主,我只觉胸口有些疼痛,说不出的难受.郡主活着时,我曾经答应她,就算有朝一日要与文侯为敌,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.可是郡主已经死了,这句话我几乎要忘了.我张了张嘴,却不知该说什么好,又闭上了.
帝君忽然道:“楚休红,世事变幻莫测.当初二弟要害我,多亏你救驾,我方有今日.日后若有什么变故,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言.”
我的心头又猛地一震.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?难道文侯与帝君之间真的已经产生了裂痕?我不禁抬起头,看着帝君.他那张俊朗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凝重,以前那种纨绔子弟的轻佻已荡然无存.
帝君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,不再对文侯言听计从.我心头一阵乱,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.明君自是万民之福,但君主昏庸,把政事全权委派给贤臣,其实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明君更好一些.我低下头,道:“臣不敢.”
从我这儿看过去,帝君的脸隐没在烛光后,阴沉而又威严,不知为什么,在我的心底,他的脸与文侯似乎重合到一处了.沉默了半晌,帝君忽道:“楚休红,好自为之,帝国大帅之位,朕给你留着.”
我突然颤抖了一下.我现在是偏将军,已是第四等的高级军官,元帅却只有文侯一人.帝君这话,已经暗示了他要与文侯决裂了吧?我只觉得一阵晕眩.该不该向文侯报告?可是如果真能取文侯而代之,成为元帅的话,那不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么?原来,帝君叫我来,是逼我表明立场吧.可是尽管现在我对文侯也有很多不满,但文侯将我一手提拔起来,我实在无法想像有朝一日真要与文侯为敌.
帝君见我没说话,哼了一声,道:“楚将军,难道你连元帅都不满足么?”
他的话中有些不满,甚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中露出的杀机.我只觉背后一凉,道:“陛下,臣不敢.”
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,但也感得到帝君淡淡笑了笑,道:“起来吧.”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玦,道:“这枚镇岳玦乃是那庭天当初的随身之物,向来都由宗室至戚有勋功者佩带.虽然晚了点,你收起来吧.”
那庭天的佩刀叫镇岳刀,以前由二太子执掌,镇岳玦多半也是他随身佩带的.二太子被诛杀,镇岳刀赐给了文侯,没想到这枚镇岳玦却没有随同刀一起给他.我迟疑了一下,心知只要接过玉玦,就要站在帝君一方了.文侯对我有大恩,他也说过会把我当儿子一样看,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套话而已,在文侯心目中,我同样是一件工具.我迟疑了一下,看着他,帝君也看出了我的迟疑,道:“楚休红,这并不是我给你的,是替你侄子给你的.”
他口中的侄子,自然是从郡主那一方说的,指他的幼子吧.
是她生下的王子.帝君只有三妃,帝后因为容貌不佳,不受宠爱,秦艳春也一直不能怀孕,日后的太子肯定就是她所生的这位王子了.我心如刀绞,晃了晃,几乎要摔倒.帝君却又叹了口气,道:“朕知道甄卿对你恩重如山,也不该太勉强你.只是,昨日为赦免江妃与路兵部亲属一事,甄卿竟然毫无人臣之礼.为大臣者,跋扈如此,朕只怕将来难以预料,能依靠的,唯有楚卿你了.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茵妹当初对我说过,若有这一天,务必要向你说明,她说你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.”
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.如果帝君只是拿些高官厚禄来引诱我,我连听都不会听,但他又提起了郡主.如果我的心已被战火炼成了铁石,郡主就是一道深深裂痕.我咬了咬牙,终于伸出双手接过,道:“臣不敢,愿为陛下效死,肝脑涂地,在所不惜.”
如果文侯有一天真与帝君反目,以帝君的能力,肯定不会是文侯的对手.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选错了,可是想到文侯对江妃一党那残酷的手段,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帝君被推翻后她的下场.
只是为了报答你,郡主.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.
帝君微笑道:“我知道你会收下的.妹夫,快回去吧,龙友在外面等急了.”他方才已改口叫我名字,此时才又叫我“妹夫”了.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赶我走,又磕了个头,道:“谢主隆恩.”这才走出门去.
一出门,张龙友正站在门外.他见了我,躬身行了一礼,道:“楚将军,我送你回去吧.”听声音,竟是如释重负.我一言不发,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.又等一会,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,他拉开门,道:“上车吧.”
上了车,我那件衣服已经折好放在座位上.我换好衣服,一路上仍是一声不吭.到了我的住处,张龙友替我打开车门,微笑道:“楚兄,恭喜.”
我仍然有些不安,见他居然眉开眼笑的,我淡然道:“都是你安排的?”
张龙友看了看四周,压低声音道:“岂敢,我哪有这等权力,只是举荐你而已.楚兄,说实话,我真怕你出不来.”
如果那时帝君觉得我不能站在他这一边,只怕我马上就会被杀吧.只是就算他埋伏下刀斧手,我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的.只是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,张龙友便难逃荐举非人之责了.我叹了口气,道:“算了,效命君王,本是军人的本份.”
他笑了笑,道:“自然,我向帝君说楚兄你素怀忠义,是靠得住的人.”他犹豫了一下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,又道:“还有,这里有两包药粉,你回去后马上用酒将红药服下,白药洒到洗澡水里,浸半个时辰,等水变黑后换清水再浸半个时辰.”
我接过来,诧道:“这是什么?”
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看看四周,道:“别问了,你照做就是,不然三日后会吐血而亡.”
我大吃一惊,这才恍然大悟.帝君给我喝的那杯酒里一定下了毒.可是我明明见帝君从自己喝的壶中倒出来的,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毒.能调出这种无色无臭的毒药的,除了精擅药石的张龙友,还有什么人?怪不得是他带我过去,原来一旦觉得我靠不住,就要杀我灭口了.我有些怔忡,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.好半晌,才冷冷道:“那多谢你了.”
我转过身,不再理睬他,重重关上了门.我怕再晚一点,他就会看到我眼中涌出的泪水.
虽然现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边,但是我们之间那一份友情终于化为乌有.我想到过太多的可能,却从来不曾料到这样.